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璟岄

#阴阳师同人文# [晴明中心]和你的约定

沉舟不想写文了:

#阴阳师同人文# #安倍晴明# #小白#

【和你的约定】

1)晴明中心的友情亲情向,无cp。


2)萌新才卡在15章的狗子过不去,二设私设有,少年晴明有。


3)国际惯例ooc属于我。


4)希望食用愉快‹‹( ´▽`)/››



    确定那群发泄了个痛快的孩童已经离去后,安倍晴明抖落残留在身上的小石子,小心翼翼露出被护在自己身下的白狐幼崽。

    这只年幼的、险些被人类之子伤害的小狐狸,此刻显然害怕得不行。它蜷缩在安倍晴明的胸口衣襟处,瑟瑟发抖,黑豆似的眼睛满是湿漉漉的委屈,又从喉咙中发出了那样可怜兮兮的细碎声音,显得尤其无辜。

    “下次别靠近村子了。你这样的白狐,皮子很受贵族们的喜爱,被大人看见就糟了。”

    轻轻揉过小狐狸的脊背,一下下安抚,白得似雪的毛发就在指间擦过,带起令人愉快的触感。安倍晴明一直以来神情寡淡的面容终于有了几分不太明显的笑意。豆丁身材的他把小狐狸举起来与自己平视,口吻却很沉稳,小大人似的叮嘱。

    只是不防有旁人窥听。
    光明正大地。

    “喂,我说……你真的是白狐之子?”

    声音从最近的一棵树上传来,安倍晴明一惊,下意识松开手,小狐狸却仿佛早有准备,落在地上的同时扒拉起小爪子,一溜烟就蹿上了树,动作十分熟练。

    ……狐狸、也会上树吗?

    这个念头一闪而过,安倍晴明不由顺着小狐狸的移动轨迹,将视线投降了接替自己、开始抚慰小狐狸的少年。

    那少年同安倍晴明的身量差不多,略高一些,穿着白底描红的衣袍,光华流转间隐隐有暗纹浮现,显然出身不低,又带着遮住大半面容的古怪面具,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。他把小狐狸放在怀里,从繁密枝桠里探身看向形容狼狈的安倍晴明,柔滑的白色发丝也随之顺着肩头倾泻。

    原来这只小狐狸是有主的啊。
    也好。

    安倍晴明有点遗憾。他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,表情恢复了一贯的冷淡:“不是。”

    “我想也是……”奇异的少年皱起眉,自言自语嘟囔了些什么,眼神又染上几分好奇,“那你为什么要救这只小狐狸?刚才那些人,因为这个打你了哦。”

    “它没做错什么,不应该挨打。”安倍晴明抬起头,总算正眼看了对方。比起前几秒面对小狐狸时的态度,他言行举止中透露出一股子疏远,凉凉的、刺刺的,无形中就拉开了同旁人的距离。“看好你的宠物,别回头被人偷走害了才后悔。”他这样半警告、半提醒地说。

    “你这人真奇怪,还有,小狐狸不是我……咦,你是在看我的头发吗?”

    这一次,少年终于注意到安倍晴明的小动作——从他出现开始,安倍晴明看似冷静,实则时不时便控制不住地用眼风扫过来。


 


他在看什么。


他的头发?


 


一边说,少年一个翻身,极轻巧地落在地上,没有发出一丝动静。小狐狸不知何时趴在了他的肩头,他则凑近了安倍晴明的脸,侧过头展示自己白如雪的特殊长发,笑眯眯地,带着点炫耀意味:“大家都说我的毛……头发最好看了。要摸摸看吗?当做你救了小狐狸谢礼。”

    几乎是本能地退后一步,安倍晴明别过头去,沉默不语。

    “你可真的真的很奇怪。”少年叹了口气,又重复了一遍,“今天没时间了,我得走了。明天还在这儿见?你是个好人。你晚上可得好好想想,你要什么谢礼,不然很麻烦的。”

    意料之中,安倍晴明依旧没有回答。少年却也不在意。他握住小狐狸的爪子,含笑着对安倍晴明摆了摆手,随后便转身离去,奔跑时的动作意外灵动,如同山间跳跃的小鹿,一眨眼遍消失在丛林深处。


 


头一次遇见非要送谢礼的……
    到底谁更奇怪啊?

    安倍晴明目送他远去,直至不见,心里这样想。脑海中浮现那人在风中拂动的雪般长发,他低头握住自己垂下的、略显油亮的发,抿了抿唇,也转身回家去。



    第二天傍晚,下起了小雨,丛林里泥泞一片,没有人愿意在这个天出门,除非是想不开。

    偏偏安倍晴明就做了这个想不开的笨蛋。

    他蜷缩在昨天那棵树的树洞里,没有伞也没有蓑衣,雨水潮湿了衣裳,再被冷风一吹,寒气仿佛直浸入骨子里。

    ……那个人, 不会来了吧?
    毕竟是这种天气。

    安倍晴明也说不清,为什么会依约来到这里。感觉自己可能是魔怔了,他老成的神情中泄露了一点点懊恼和自嘲,起身打算回家,却在站起来的那一瞬,瞧见了有什么从小路尽头走来。

    ——是那个白发的少年。

    他肩头依旧趴着那只小狐狸,脸上也戴着昨天的面具,不知从哪儿摘来的大荷叶成了天然的伞,任由雨珠啪嗒啪嗒地打在叶面上,脚下则和着鼓点蹦蹦跳跳地前行。

    像是瞧见了呆站在树下的安倍晴明,少年冲这边挥了挥手后,加快步伐,几乎不需要分辨,一路踩在石块上跑来,衣袖裤腿却没有一点泥渍。

    他把荷叶伞分出一半,肩上的小狐狸和他一起歪了歪脑袋,一大一小瞧着安倍晴明眨了眨眼,满是惊叹,仿佛在看什么珍奇:“原来你喜欢淋雨啊……”

    安倍晴明觉得刚才的自己可能是个傻子,不太想说话。但见小狐狸也冲他举了举小爪子,黑豆眼睛滴溜转着,颇有灵性,他迟疑着探手过去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。小狐狸非但没有拒绝,甚至主动伸出幼嫩的舌头舔了舔他的掌心,拿耳朵蹭过来。


 


非常温暖、又有一点点痒的感觉。


很奇特。

    少年却对小狐狸如此没有原则的行为非常恨铁不成钢。他恨恨戳了戳小家伙的脑袋,索性把毛球一丢,投入安倍晴明的怀里,嘴上念叨起来,可安倍晴明却清楚地知道这人到底有多心软——小狐狸被丢过来的力道极轻,连带着埋怨的话都好像盈满了亲昵。


 


果不其然,没多久,说教就被小狐狸甜腻腻地一声撒娇终止,少年清了清嗓子,端了端神情,又开始一本正经地讨论起昨日的话题。


 


“对啦对啦,你想好要什么谢礼了吗?我好去准备啊。事先说明,不能太离谱的东西哦,不然我就不管你随便送了!你喜不喜欢吃鱼呀?我知道河、藏起来的香鱼在哪儿。或者……嗯?”


 


因为安倍晴明的神色太过淡漠,少年总觉得对方没有认真听,说到一半,忍不住就伸手拉了拉对方的手腕,想提醒一下,却未想触手一片冰凉。他惊呼:“好冷啊!你刚从雪山上面下来吗?”


 


不,他在寒风苦雨里等了小少爷您半个多时辰。


 


这种话说不出口,于是安倍晴明只能抽回手,还是那个看上去很遥远的、老成的小孩子:“不用管……”


 


话音还没落下,少年跳了起来,二话不说把自己的外套脱下,就往安倍晴明的脑袋上套去。他撕下赖在对方怀里的小狐狸,踹它出了树洞:“去去去,找点柴火和吃的过来。带你出来不是为了让你玩的,将功赎罪懂不懂?”


 


小狐狸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,但还是很听话地三两下窜出去,也不知是去哪儿了。


 


安倍晴明有点可怜小狐狸,也是对少年突如其来的好意有些不自在。他提了提衣服,努力不让衣角沾染上泥泞,犹豫着该如何将东西送回去:“其实不用这样,我……”


 


“人可是很脆弱的!特别是小孩子,万一你还没收到谢礼就死了怎么办?我找谁去啊?”少年斩钉截铁,手上按住安倍晴明的肩膀,毫不怜惜地卷起外套一角,试图擦干对方湿漉漉的发,“不要乱动,不然揍你哦。”


 


过于亲密的距离,让安倍晴明不由自主地僵住片刻。但下一秒,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,突然用力地推开少年:“不要——!”


 


然而已经晚了。


 


少年看着被雪白布料上被染黑的痕迹,又抬头瞅了瞅安倍晴明肩头那一撮颜色变淡的黑发,愣了一下:“诶。”他卷起自己的一缕发,目光惊疑不定,“你也是……白发?”


 


树洞内顿时陷入沉默。安倍晴明局促地站到了最角落的地方,低下头一声不吭;少年则也半天没有说话,一个人时不时瞅两眼安倍晴明,不知道自言自语着什么。


 


好不容易成功完成任务的小狐狸一进树洞,看到二人这幅光景,吓得小布包裹都掉在地上,发出沉闷的啪嗒声。它歪歪脑袋,毛茸茸的尾巴放在下巴那里,左顾右盼,好像在等人给它解释点什么。


 


“小狐狸!”少年像是终于回过神来。他一把把小狐狸举起来,自己则站到安倍晴明的身边,表情相当严肃:“我才发现,这个人是白发啊!你快看我和他长得像不像!”


 


小狐狸闻言尾巴一顿,赶紧帮忙仔细打量起来。它瞅瞅这个,看看哪个,感觉都是两个眼睛一个嘴巴,雄的,还都是白发,连忙点点头。


 


像啊,怎么不像。


都是人诶!


 


少年神情登时沉痛起来。他把小狐狸抱在怀里,纠结地盯了安倍晴明许久,瞧得对方差点夺门而逃的时候,才总算开了口:“……弟弟,跟我回家吧。”


 


安倍晴明:???


 


“虽然老爹可能会因此被娘打得三个月下不来床,但是家族的完整是很重要的,我一定会带你回家。你放心,作为哥哥,我会好好照顾你的。你喜欢木床还是竹床?爱吃鸡还是鱼?和我住还是……”


 


安倍晴明不是很冷静地打断了少年的独角戏:“不好意思。”他反手指了指自己,面无表情,“你可能弄错了。我有家人,有血缘关系的,就在附近的镇子上。”


 


少年:??????


 


总之,以小狐狸被少年追着哀嚎作为句号,叫人哭笑不得的认亲大会被迫中断,谢礼之事也在少年插科打诨间,暂时不了了之。两人一狐围坐在一起,将外套当做毯子,分享了小狐狸带回来的点心。


 


作为被强制呵护的安倍晴明,对闲聊并没有什么兴趣,连入口的几块可口点心,也都是少年义正言辞塞给他的。大半衣物将他裹得严密,属于活物的温暖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开来,他听着少年和小狐狸的叽叽喳喳,竟不知不觉地,一点点陷入梦乡。


 


一夜好梦。


 


当安倍晴明醒来,自己已经是睡在了家门口,身上盖着的,是眼熟的雪色外套,只是已经染上灰土。他爬坐起来,手心撑地的时候,不经意碰到了什么。他低头去看,是一个装了小点心和新鲜水果的竹篮子,旁边压了片宽大的叶子。


 


说不出是什么心情,安倍晴明的手颤了颤。他去拿那片叶子。


 


[这是赔礼。]


[下一次见面的时候,记得告诉我谢礼想要什么啊?]


[对了,虽然比起我的还差了点,不过我和小狐狸蛮喜欢你的白发的。]


 


歪歪扭扭的字迹末端,是一个小巧可爱的狐狸爪印。


 


“晴明?”赶工回家的父亲恰时推门而入,安倍晴明下意识将显然不属于自己的衣服藏在了身后。父亲疑惑地视线则落在了竹篮上,“这是……?”


 


安倍晴明迟疑了一下:“是礼物。”


 


父亲更不明所以:“礼物?谁给的?”


 


“……是我的、朋友。”


最后,他攥紧了外套的布料,这样说道。


 



 


后来,安倍晴明时不时就能在自家门口瞧见一片写了时间的小叶子,依约过去,便能瞧见那少年和他的小狐狸。他每一次都会去,可每一次又都会拒绝收下谢礼,气得少年牙痒痒,却又不会真的像恐吓所说揍他一顿。


 


一来二去,少年也渐渐忘了这回事,见面更像是朋友间的闲聊,而并非其他目的。但他有一项意外坚持的事:不摘面具,不通姓名。


 


“名字是最短的咒哦。笑貌音容也是‘缘’重要的媒介之一。”


 


那日午后阳光微醺,少年躺在枝丫上,一只手逗弄着小狐狸,半侧过身子看向生着闷气的安倍晴明,唇边的笑意有些无奈:“我家有规矩的,不能随便告诉别人……抱歉啦,晴明。不过,可以给你一个特权。”


 


不经意间拔高身量的男孩斜眼看过去。


 


“唔嗯,让你给我取一个花名?”少年想了想,“不然聊天蛮不方便的。怎么样?不生气了吧?”


 


安倍晴明面无表情:“哦。那以后我就叫你‘小白’了。”


 


“等等这个像狗一样的名字是怎么回事??????”


 


“因为你一身白。”


 


“换一个行不行……”


 


“好啊。那你叫什么?”


 


“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”


 


“小白。”


 


“小白就小白!!!可恶!!!你这个比狐狸还狡猾的家伙,难怪别人都叫你白狐之子!!!”


 


“嗯,总比笨蛋好吧。”


 


“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”


 


这已经不是少年第一次感觉,他们友谊的小船已经摇摇欲坠危在旦夕了。


 



 


今天对于安倍晴明来说,有一点点特别。高贵的阴阳师大人派来了式神,说是感觉到他体内蕴含着强大的灵力,对他发出邀请,希望他能够进入阴阳寮,学习天文地理、阴阳八卦,成为一名见习阴阳师。


 


不过也不至于太过特别——因为他决定拒绝。


 


除去父亲年迈体弱,需要他照顾之外,还有一个原因。


那就是他藏起来的秘密了。


 


安倍晴明摸了摸包裹里的一小块硬物,眉眼便也稍稍温和下来,冲淡了神情中那股疏远。眼下抽长成大半少年模样的他,肩负起了家中的重任,每隔几日便要往返于市坊间,采购些必备物资。


 


难得前几日采摘的药草买了个好价钱,安倍晴明采购的时候,没忍住,奢侈地买了一小袋金平糖。倒也不是为了自己,而是另外两个贪嘴的家伙。


 


……真没想到,狐狸会爱吃糖啊。


嘛,从某种角度来说,也很正常就是了。


 


一边走,他抽空打算着今日花销,心情颇为愉悦,但也止步在进入村内的那一刻——有火光。是他家的方向。


 


安倍晴明大脑一片空白,只是靠本能向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冲过去,好在很快,就有街坊邻居拉住了他,一副有惊无险、还带着点骄傲的口吻告诉他原委。


 


安倍晴明的父亲没事,他们的屋子也没事。原是一只妖怪闯进村子,正要作恶,半路却出现了它的同伙,也不知怎么的,两个妖怪起了内讧,就在村子里头打了起来,不小心引起有家正在烧饭的人家着火。像是被火光吓到,两个妖怪前后离开了村子。


 


“……说来真是好运。晴明你家就在两只妖怪打架的附近,左右邻居的围墙都损了些,就你家完好。一定是天神在保佑你!”


 


大婶啧啧感慨,安倍晴明却愈发觉得不对劲。他闭上眼睛,深呼吸数次:“原田婶婶,请问那两只妖怪都是什么模样的?”


 


“这个,”中年妇女最爱饶舌,一见听众有兴趣,更是敞开了说,“那第一只啊,我听闻是个大熊模样的,青口獠牙,吓人得紧!第二只似乎是头大狐狸,白色的皮毛,耳朵和爪子却是红——晴明?”


 


安倍晴明没有听完,转身就跑。他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,途径格外寂静的丛林,一直跑、一直跑,连呼吸都快遗忘。


 


他最后来到了常和小白见面的地点。


 


“小白!小白——!你在吗?”控制不住声线的颤抖,安倍晴明近乎歇斯底里地大喊,惊起了飞鸟,“我是安倍晴明——小白——”


 


“……吵死了,晴明。”


 


微弱的含笑的声音,硬是打断了安倍晴明的喊叫。仍旧是那个初见时潇洒灵动的少年模样,倚靠在树冠枝丫上,小白华美衣襟上绽放着星星点点的赤之花。他唇色苍白,黝黑的眼眸却亮得惊人,隐约有红光闪烁。


 


“你不该来的。”小白垂下眼睛,声音宛如叹息,“晴明,我是妖怪。你快走吧,别让别人发现你在这里。”


 


安倍晴明固执地站在原地,直直看着他:“我知道。”


 


他被人称作白狐之子,不光是因为那头先天雪白的发,也是因为年幼时不小心暴露的异常——他天生便拥有远超常人的灵力,一双眼睛隐约可以察觉出阴阳两界、魑魅魍魉,何况是分辨一只根本不曾向他可以隐藏的……狐妖。


 


“我知道你知道,可他们不知道。”小白淡淡道,“人类和妖怪本来最好也不当结缘,是我当初年幼破戒,也不能怪你。现在时候到了,晴明,你该走了。不然不光是你,我也会麻烦。他们应该已经去通知阴阳寮了。”


 


“你不是坏妖怪。”抿了抿唇,安倍晴明轻声地说,“你保护了我的家,保护了这个村子。”


 


“可他们不信就没用。”


 


“……那,如果我会让他们相信的话,小白你要跟我一起吗?”


 



 


“晴明大人……晴明大人?”


 


深远的记忆在梦境中以最猝不及防的方式浮现,安倍晴明被人唤醒时,还懵懂着。他还想着那个慌乱的逢魔之时,以至于下意识脱口:“小白?”


 


男孩模样的式神局促地拢了拢翅膀,低低又叫了一遍:“……晴明大人,该起身了。大纳言大人有请。”


 


用了几个眨眼的功夫才理清了现实与虚妄,安倍晴明揉了揉额角,唇边扬起了一如既往的温和的笑:“童男,抱歉,我睡糊涂了。你去屋外,稍等我片刻。等下我们便启程去大纳言宅邸。”


 


“是,晴明大人。”向来沉稳的式神行礼退下,却在关上门的前一刻,迟疑着多了一句嘴,“晴明大人,如果您思念小白大人的话,童男愿为您……”


 


“不。”意识到自己的口吻太过生硬,安倍晴明吐出口气,柔和了声音,“不用了,童男。谢谢你的关心。”


 


“晴明大人言重了。”童男垂下眼睛,无声地离去。


 


安倍晴明在原地静坐了片刻后,才起身准备梳洗。他看着镜中模糊的、似乎陌生的容貌,一直以来压制的疲倦,在这一瞬,如浪袭来。


 


在那个逢魔时刻,安倍晴明选择成为一位阴阳师——他见过很多妖怪,有好有坏、有善有恶,但人类却总是一味地意图消灭对方。他觉得这并不正确,他想要改变这一现状。而小白最终还是决定陪着他。


 


“野心不小嘛,晴明。但现在的你,还太弱小了。”伤痕累累的狐妖还是那般一针见血。他抬手伸到面有忐忑的、还年幼的安倍晴明面前,竖起了小指:“那么,来做个约定吧。”


 


“约定?”


 


“人类都是善变的,可看在你漂亮的白发上,我愿意相信你一次。”狐妖眉眼弯弯,口吻却难得郑重,“在你改变自己或者改变人类之前,我会陪着你,以‘小白’的身份。”


 


安倍晴明在那个时候,其实是坚信自己不会改变的。他勾住那根小指,郑重地许下承诺,却忽视了小白眼底微凉的无奈。


 


此后,加入阴阳寮,成为见习阴阳师,学习知识,完成任务,变得越来越有名气——他们相互扶持着一路走来,“安倍晴明”四个字终是成为平安京最炙手可热的阴阳师的象征。他现在随时能召唤出数不清的式神协助自己,力量强横,但同样失去了一些东西。


 


……失去了,非常重要的东西。


 



 


大纳言大人这次请安倍晴明来,是因为自己的宅邸发生了怪事:每到深夜,总会有奇怪的铁钉被敲打的沉闷动静响起,而大纳言心爱的姬妾相继患病或身体不适,这让风流多情的大纳言十分担忧。


 


安倍晴明第一反应,便是丑时之女,那些失身后惨遭抛弃化身厉鬼的可怜幽灵。凭借一流的阴阳术,他也很快确定了自己的这一猜测,并找出了丑时之女的藏身之地。


 


那位丑时之女被发现后,被安倍晴明镇压,终于有了一丝清醒。她朝着曾经的情郎大纳言哀哀哭泣,询问当初为何不娶她入门,梨花带雨又情真意切的模样,让安倍晴明动了恻隐之心。


 


事实上,一般对付厉鬼,阴阳师通常有两种方法:一种彻底消灭,另一种则是封印起来,每日用灵气为其超度,净化戾气。前者省事快捷,后者虽劳心苦力,但幽灵还有投胎转世的机会。


 


将原先就准备好的符纸取出,安倍晴明正欲将其封印,却只听大纳言带着些许惶恐地命令:“这个女人我可不认识……晴明,请消灭她吧!”


 


安倍晴明动作一顿。丑时之女是不可能认错人的,大纳言在说谎。他抿了抿唇:“大纳言大人,此等厉鬼,封印之后净化戾气,便可得以解脱,无需消灭。”更何况,这位丑时之女并未真的有害人命。


 


大纳言不以为然:“晴明,消灭妖怪厉鬼是你们阴阳师的职责。此鬼已经害了不少人,若是不除,叫在下家宅何安呀!请莫让在下为难。您知道的,近些日子,贵寮……”说到最后,大纳言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。


 


阴阳寮彼此之间互有竞争,批下来的资源只有那么多,僧多粥少,每年新建的阴阳寮差不多和破败的旧寮数目均等,不进则退。巧的是,大纳言刚好经手此事。


 


安倍晴明闭上眼睛:“……我明白了。”


 


丑时之女的惨叫,大纳言满意的赞许,童男关切的询问,都仿佛是远在另一个世界的事情。安倍晴明回到屋内,静静看着被自己藏下的封印玉瓶——那个可怜的幽灵还在黑暗中苦苦哀求着自己的情郎。


 


他的确变了。


……这要怪谁呢?


 


安倍晴明曾经不理解甚至怨恨自己的母亲。那个美貌的柔弱的女性,在一次外出时被一名贵族看中,便离开了丈夫、离开了幼儿,前往遥远的地方。


 


“为什么你不能留下来呢?”


 


很多次,安倍晴明在梦里问过面容已经模糊的母亲,对方却只是微笑着沉默着,直到醒来。但现在,他却好像明白了那个笑容背后的含义。


 


这个世界并不是“非黑即白”。有些事情,不是“不想做”或是“乐意做”,而不是“不得不去做”。小孩子天真的价值观,在大人的社会中变得无所适从,如果不能磨去棱角,就会变得难以生存下去。


 


安倍晴明不喜欢大纳言,也不想要伤害一些妖怪,但如果他不这样去做,他或许不会怎么样,但他的学生、他的寮、乃至他的式神,都会或多或少地受到来自外界的压力。


 


细细数过,安倍晴明必须承认,他做了很多他自己都讨厌的事情,哪怕他并不愿意。“安倍晴明”四字光辉之下,同这座外表绝丽、内里龌龊的平安京一般,满是流脓的伤疤,散发着令人退避三舍的恶臭。


 


——所以,小白的断然离去,也并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啊。


 


安倍晴明伏在桌面上,藏住了自己的表情。他有时候甚至觉得,自己的体内生出了另一个人:充满憎恶、怨恨,负面情绪蠢蠢欲动,恨不得将平安京亲手毁之。


 


但这不行。


他安倍晴明,决不能、也不会堕落到那种地步。


 


嗅了口式神特意送来的提神香,安倍晴明按了按太阳穴,暂且放下紊乱的思绪,决定先用灵力净化一部分女鬼的戾气。他将玉瓶握在掌心,纯粹浩瀚的灵力被引导成细细的涓流,正欲驱使向玉瓶,却不防童男匆匆闯入。


 


险险平复了灵力,安倍晴明诧异地转过头去,映入眼帘的竟是童男惊慌难掩的表情。


 


“晴明大人……麻雀们说小白大人被阴阳师山本贺章打伤抓起来了!现在他开了酒宴,说是要斩杀小白大人以儆效尤!”


 


封印玉瓶啪嗒一声掉落在榻榻米上,安倍晴明仿佛被凝固一般。


 



 


与同僚畅饮,山本贺章着实是说不出的痛快。


 


安倍晴明不过是乡下地方过来的不起眼的怪小子,一头白发近似妖异,却不知怎么的得了上头青睐,爬得比谁都快。好在前些日子,这个金招牌终于有了个污点——他一路相伴的主力式神,一个名为“小白”的狐妖,叛逃了。


 


许多阴阳寮恨不得放鞭炮庆祝,而安倍晴明也不知是力量衰退还是什么,竟连追捕的动静都没有。倒是叫不少阴阳师摩拳擦掌,暗暗在这件事上较量起来,好像谁拔得头筹,就能压安倍晴明一头似的。


 


用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手段,山本贺章最先抓到那只狐妖。


 


这在阴阳寮实在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,只要不怕安倍晴明找麻烦。可那人向来惺惺作态,从不挑事,山本贺章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,把狐妖囚禁起来后,连忙吆五喝六叫了一群同僚,想稳固自己的地位。


 


只是山本贺章万万没想到,安倍晴明第一次震怒,就交代在了他手上。


 


直到安倍晴明强行损毁封印,抱着那退化至幼年期、奄奄一息的妖狐离去,山本贺章和一干阴阳师仍然不敢动弹,被空气中那股陌生、强大的恐怖气息所震慑。


 


山本贺章终于明白,“安倍晴明”四个字代表的力量。


 


只是……


 


他面色稍凝,莫名有了种毛骨悚然的感觉。


 


这样过于沉重压抑的力量,竟出自安倍晴明?


和以往的气息截然不同,甚至可以说是——两个人。


 



 


安倍晴明把自己和小白关在屋里整整三天三夜,布下的结界隔绝了一切气息与灵力,让童男等式神只能围坐在寮内干着急。


 


好在,他们终于出来了。


 


力量被抽空的狐妖没再维持人形,变成了一只小巧可爱的白狐,只在四肢和耳朵染上绯红,脑袋斜着带了个面具,被安倍晴明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,竟也没有反抗,而是亲密地晃了晃尾巴,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。


 


童男惊讶的同时,也长松了口气。他知道晴明大人其实很为小白大人的离去而难过,若是两人能和好就再好不过了。他加快步子迎上去,眉眼中含了几分雀跃和轻松:“晴明大人,小白大人……”


 


“诶,小鸟儿,你为什么要叫我‘大人’?”小狐狸口吐人言,像是在好奇,“还有‘晴明大人’?晴明,我也要叫你‘晴明大人’吗?”


 


童男张了张口,竟说不出话来。他下意识看向了安倍晴明。


 


安倍晴明垂下眼睛,只是笑了笑:“小白喜欢怎么叫,都好。”他弯下腰,将小狐狸递给童男,动作轻柔,像是那个雨夜替男孩擦发的少年,“我这几天有事要忙,小白要和童男好好相处,可以吗?童男,麻烦你了。”


 


“……是,晴明大人。”童男点了点头。


 


小狐狸像是觉得有趣,也有样学样地模仿:“是~晴明大人~”


 



 


大概是和童男呆久了,哪怕童男再三对狐妖强调过不用对安倍晴明用敬称,但小白还是一口一个“晴明大人”叫得很开心,再加上童女添油加醋地大谈特谈安倍晴明光辉史,小白差不多成了继童女后第二个晴明大人脑残粉。


 


安倍晴明见状也没有说什么,只是纵容地揉了揉两个小家伙的脑袋,便放他们去玩。害得童男每天都提心吊胆,一个妹妹就够恐怖了,再来一个好奇心超级旺盛的小白大人,感觉阴阳寮离屋顶被掀翻的日子不远了。


 


“晴明大人!晴明大人!”


 


和童女捉迷藏,小白机智地偷偷溜进了安倍晴明的卧室,准备找个挡箭牌。它跳上铺满书卷的小几,抬头看向安倍晴明的时候,发现了对方眼下的青黑,声音不由带上些许不安:“晴明大人,您没有休息好吗?”


 


“在想些事情。”安倍晴明见状,随手把正在看的书卷合上,放到了一边。他揉了揉小狐狸柔顺的雪毛,细心替他梳理毛皮。


 


“晴明大人在想什么呢?有小白可以帮的上忙的地方吗?”小白一听,连忙挺起了小胸膛,“小白会竭尽全力帮助晴明大人!”


 


安倍晴明顺水推舟:“其实也没什么。我曾经和一位朋友做了一个约定,只是现在,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件事。所以在想,到底还要不要履行诺言呢?因为,那的确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啊。”


 


小白像是犯了难。它摇摆着毛茸茸的大尾巴,看一下桌面,又看一下安倍晴明,迟迟没有说话,直到安倍晴明再次询问,它才犹豫着说:“小白、小白觉得,还是,要的吧?”


 


“嗯?”安倍晴明鼓励地看着它。


 


“因为、因为,是约定啊。”小白用尾巴遮住脸,只露出黑黝黝的眼睛,纯澈干净,一如既往,“就算别人忘记了,可晴明大人还是记得的吧?要是那个人以后再想起来了,一定会很难过的。约定……是很重要的事情。童男说,说谎的人是要吞一千根针的。”


 


“……我明白了。”


安倍晴明低低地笑了起来。


 


果然啊。


小白……始终,都是小白呢。


他不曾变过。


 



 


安倍晴明又把自己关在屋里大概半个月左右的时间,出来的时候,面色苍白,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明。小白觉得他似乎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。


 


时间一点点过去,阴阳寮内的式神一个个离去,最后只剩下了小白陪在安倍晴明身边。


 


“就算只有我一个,小白也会好好地保护晴明大人的!”


“请晴明大人放心地依靠小白吧!”


 


狐妖非常严肃地做出了发言,却被安倍晴明捏了捏耳朵:“嗯,所以小白更要好好休息、养足精神呢。该睡觉了哦?”


 


小白总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太对,但是想了想,好像又很对,只能抱着尾巴,纠结地在床头盘成一团,很快睡得香甜。


 


安倍晴明看着小小的狐狸,忍不住摇摇头:“……真不知道谁才是狐狸。”怎么这么好骗。


 


替小狐狸盖上轻软的毯子,他轻轻起身,带上门扉,趁着月色来到阴阳寮的小院内。此刻,结界撤去,空地上一直被隐藏的繁复阵法终于显露出原本的姿态,奇异的气息蔓延开来,席卷了整个上空。


 


自小白被找回后,安倍晴明就愈发清楚地感受到,体内“另一个人”的存在。善与恶的争斗,游走在阴阳两界的不稳定,让他终于下定了决心。


 


——分离善恶人格。


 


这个举动可以说是相当冒险的,古书记载的阵法提及过部分使用者的后果,但大多随机,谁也不敢确定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。可安倍晴明还是决定试一试。


 


他太累了……已经到了极限了。


而且。


 


安倍晴明回头看了眼被结界保护的卧室,食指中指并拢置于唇边,默念咒语。在踏入阵法的那一刻,刺眼的光华猛然爆发,身体上、精神上短暂的疼痛过后,竟是沉眠般安详的感觉。


 


他缓缓闭上眼睛,放松地迎接未来。


 


安倍晴明相信过去的那个自己,也相信着不改初心的小白。


 


如果是他们的话……


一定,没有问题的。


 



 


晨光破晓,小白发现身边没人,吓得冲出卧室,一边跑一边叫喊:“晴明大人——晴明大人您去哪儿了——晴明大——”


 


小狐狸止步在走廊上。


 


晨曦如同稀薄的牛奶投罩在阴阳寮的小院中,身着狩衣、头戴乌帽的俊雅青年像是听见了声音。他合扇敲击掌心,清秀的眉眼温和中,流露出一丝不自觉的亲近。


 


“你好,小狐狸。请问这里是哪儿?我应该是叫、安倍晴明。抱歉,我好像……忘记了什么。不过我想,我认识你,对吗?”







看到这里如果喜欢的话。


读者老爷们请给我爱心和评论啊QWQ我!缺!爱!(ntm)


一个阴阳师征文的末班车。


感谢读完这个辣鸡故事的你【比心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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